写在美国革命的前夜
——社会学·五千零八十九
五天没有写文章了。没有什么可写的,也不想写;然,当我读了〈愤怒的美国穷人,想把明星送上“断头台”〉之后,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写点什么。
那是一篇明显的很左的文章,我也想到了文章后面的跟帖,然而,你没有办法说它没有道理。
陈胜吴广为什么起义?法国大革命又是如何爆发的?二十世纪几乎席卷全球的社会主义之思潮的道理在哪里?
许,原因各有各不同,但、不平等也许就是其共同的实质。
然而,人与人之间的平等,又是几乎不可能的。任何社会,都做不到。哪怕重新洗牌、重新分配,也只能是瞬间的平等——不同人的不同的奋斗,会将重新洗牌、重新分配的结果——瞬间的平等,重新变得不再平等。
如是,就有了机会平等、待遇平等的概念。然而,机会平等、待遇平等是说不通的,因即使机会、待遇平等了,只要出身不平等、资源不平等,平等的机会、待遇也很快会被出身与资源的不平等所发展,使其原有的不平等更加不平等。
平等,是一句空话。然,自由世界却把它当成法宝。我不知、也不懂,自由世界为何不可以承认世间没有平等?
世间没有平等,你想过得好,你自己去奋斗,从小就开始,父母不会给你……美国大部分家庭都是这么做的,可就是不愿意承认。
平等、平等、平等……平等,像一段盲肠,更像毒瘤,将毁掉自由的美国。
美国,也许就该在平等的毁灭中涅槃,才能重生出一个更合理的、且自由的、更美丽的国家。
如果一位处长,告诉他的儿子,努力吧,将来争取也当处长;如果你不努力,就只可能当科长,甚至连科长也当不到。你拼命努力的话,没准还能当到厅长;但,你没有可能当总统。
告诉孩子他没有可能当总统,孩子的理想会毁灭吗?应该不会。相反,他会为当处长做着一切准备。如此,为何要欺骗孩子,告诉他们人人都可能成为总统呢?这不在蓄意浪费着无数人多年的努力吗?
从源头上糟蹋人力资源,是一种社会犯罪。而假说人类社会有「平等」,就如同鼓励所有孩子都争取当总统一样,是一个社会性的、系统性误导。
成功的家长,不是教会孩子有远大理想,而是教会孩子如何务实。只想当处长的孩子,很多年之后,不少都成功了。而努力争取当总统的孩子,怕是几乎都失败了。
「平等」,是种幻象,该像博爱样扔掉。
「博爱」,不是淡出历史舞台了?哪来什么博爱?人世间少点仇恨、杀戮就谢天谢地了。何况,那法国大革命,也没丁点的博爱呀!
虚幻,是毒品。当人们的美梦破灭时,怎么能不难过、不愤恨、不怒吼呢?
告诉每个应该知情者真相,不要怕说出你是蚂蚁你终身就只能是蚂蚁。是蚂蚁者,未必不快乐。蚂蚁的恼怒,是你告诉它只要努力就可能成为大象而实际却成不了。
蚂蚁原本不痛苦,是被欺骗之后、又知道了真相才痛苦的。美国也原本没有那么多的人要去,而是大家都说美好才蜂拥而至,而去了以后又多少有些失望,才不满、才愤怒、才呐喊。
美国为何不能告诉人们,「平等」是种假想、是有条件的?
低能的人们,没有平等可言。可,正是低能的人们最相信平等之类的承诺。
对于低能者,社会就应该告诉他们——你就是低能,你的问题是解决怎样改变自己、不再低能,而不是欺骗他们——低能者也可以与有能力的人一样得到平等之类。
愤怒,有的是因为不平等,而有的则是因为被欺骗,至少也是被欺骗会进一步加大对不平等之现象的深恶痛绝。
在愤怒的岩浆冲破地表之前,承认世间本没有什么「平等」可言吧!这也是一种最简单、最容易平息各种莫名的怒火的方法之一了。
美国革命,不是绝对没有可能。那么,就让我把这些写在美国革命的前夜。
最后,转发〈愤怒的美国穷人,想把明星送上“断头台”〉,且我认可「如果一个顶级明星不舍得动用自己的流量为底层受难者发声,那他们还有什么好值得追捧?」
从娱乐圈开始革命,何止会在美国发生?
顾晓军 2024-5-29
愤怒的美国穷人,想把明星送上“断头台”
在这里,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、故事和态度。
遥远的大洋彼岸,正在酝酿一场由底层燃烧的怒火。
很多人都没有预料到,这场怒火的起点,是5月6日在纽约举办的时尚盛会met gala。
每一年,大众的关注点都是明星们浮夸的珠宝与奢侈的裙摆。但今年有所不同——
美国底层人民集结在社交媒体,集体围攻了“顶层上流人士”的光明顶。
所谓met gala,是为纽约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服装学院举办的年度筹款晚会,被视为全世界最负盛名的时尚之夜,一张邀请函约等于一张进入上流阶级的入场券。
每年五月,电影、时尚、音乐、电视、体育和社交媒体等各个领域的名人都会齐聚曼哈顿上东区争奇斗艳。除了卡戴珊和蕾哈娜这样的欧美常驻嘉宾,当年中国女星集体出征met gala,还让不少国人激动了一把。
蕾哈娜在2015年met gala“镜花水月”主题晚会中的煎饼果子造型
然而今年,大家对明星网红的裙子不再感兴趣了。
人们掀翻了met gala昂贵的桌子。
这场怒火的导火索由一位网红点燃。
这位名叫Haleyy Baylee的美国网红,在met gala门口身穿鲜艳的华服,裙子上缀满了夸张的花朵,说出了一句极其刺耳的话——Let them eat cake(让他们吃蛋糕吧)。
这句话的采样,用的是2016年的电影《绝代艳后》中的音频。
如果你记得法国大革命的历史,一定对这句话非常耳熟。
这是那位被革命老区法国人民送上断头台的玛丽皇后的名言,法语原文是Qu'ils mangent de la brioche,也是我们中文语境下“何不食肉糜”的西洋版本(根据历史记载,玛丽王后并没有说过这句话,更有可能是愤怒的后人将这句话安在了她的头上)。
最后,我想起了一位尊贵的公主的蠢话。有人告诉她说农民没有面包吃了,她回答说:“那就叫他们吃蛋糕吧!”——让-雅克·卢梭《忏悔录》
或许全世界的网红都共享同样的气质:无知。
Haleyy Baylee没有想到,一个愚蠢的段子视频,间接导致了整个美国娱乐圈的地震。
“让他们吃蛋糕”这句话中的“他们”,最容易被联想到的,就是世界上那些正在受苦的人。比如加沙地带每天正在死亡的普通人。
在TikTok上搜索#blockout2024#,你能看到各个肤色各个国家的网友对明星的控诉与愤怒,还有人特地剪辑了极为讽刺的影片《同一个地球,不同的世界》。
女明星需要保镖们抬着她的身体登上met gala的台阶,以免弄皱了她昂贵的裙摆,而加沙地带的儿童的尸体,也从废墟里被搜救人员抬出来。
女明星化着夸张的烟熏妆对着千百台相机摆出造型,而加沙地带的儿童的脸上也挂满了淤青。
女明星由保镖们护送进入met gala会场的同时,哥伦比亚大学抗议的学生们也被警察“护送”着走入警车。
这些剪辑出来的视频有一个共同的标题——这是第1区的他们,与第12区的我们。
社交平台涌现了许多落款“第12区”的网友评论,还有TikTok博主在痛诉上流社会的奢靡之后,做出了《饥饿游戏》中底层人民的敬礼手势。
这个概念来自十多年前的美国电影《饥饿游戏》,如果你还记得这部电影的设定,一定会惊呼现实世界就是寓言的重现。
第1区的骄子贵女们,每天身穿华丽的服饰,享用着吃不完的名贵珍馐,没有原因,他们就是在羊水里抽中了投胎的彩票。
而女主角生活的第12区和隔壁的第11区,是农民和矿工组成的庞大的底层世界。他们衣衫褴褛,脸上写满了饥饿与贫穷带来的疲惫,他们的食物是土豆和面包,他们沉默地愤怒着。
这就是当今世界的现状——
第1区的名流贵胄们觥筹交错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就算世界末日到来,也不妨碍他们垒起坚硬的高墙,躲在屋子里继续歌舞升平,酒肉狂欢,举办一场接一场的盛会。
第12区的老人、妇女和儿童脸上布满了战争的炮灰,男人们只剩下残枝断臂。
谁又会关心底层人民的命呢?打开媒体报道,明星的珠宝裙子占据更多版面。
电影《饥饿游戏》
这股愤怒的暗流,推动人们点击了“取关”的按钮。
名为#blockout2024#的标签正在实时更新,block out意为拉黑屏蔽,相关帖子的内容是正在“被大众拉黑”的名人明星们。
这场美国人民的可汗大点兵,卷卷有你认识的名字。
从泰勒·斯威夫特到碧昂斯,从臭名昭著的卡戴珊家族到家喻户晓的巨石强森,几乎你能叫得出名字的美国明星,都被拉进了一份谷歌在线文档的清单里——原因很简单,他们已经赚到了别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,却在巴以问题上保持沉默。
这份在线文档涉及的明星近200人,每个明星的名字后面,都附着他们社交平台的链接,只要你动动小手,就可以取关这些明星的所有平台。
有网友直播更新这份震撼人心的数据:每秒钟,这些拥有亿万粉丝的流量宠儿,都在失去他们赖以为生的流量。
这次大规模的取关行动,被美国网友称作一次自下而上的“赛博革命”。
既然普通人不能掠夺明星们的亿万资产,那就从“不给流量”做起,做空他们的流量股价。由于明星的广告收入与粉丝关注度密切相关,集体取关就是对他们最快速的惩戒。
甚至有一位泰勒·斯威夫特的粉丝在TikTok上哭诉自己的脱粉心路历程:如果一个顶级明星不舍得动用自己的流量为底层受难者发声,那他们还有什么好值得追捧?
在这场娱乐圈地震背后,除了对政治性沉默的明星的愤怒,还有更深层的岩浆喷涌而出。
这股岩浆就是美国悬殊的贫富差距。
明星网红们为了争奇斗艳,要么撑破梦露的裙子,要么在全身缀满奇珍异宝。
今年,歌手Camila Cabello手里拿着的“冰块包”,由工匠耗费85个小时纯手工制作,用产自德国的Nevas气泡水制成,价值高达22500美元。
这款冰块包从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开始融化,冰块融化后,内里镶嵌的铜玫瑰才会浮现出来。
这是一幕巨大的讽刺景观:上流社会仅仅为了一块注定蒸发的冰,就能花掉两万美元。
抛开别的不说,光是一张met gala的门票价格就高达5万美元。根据2022年的报告显示,美国家庭年收入中位数为74580美元,底层阶级(lower class)的年收入中位数小于等于30000美元,中下阶层(lower middle class)年收入中位数为30001-58020美元。
也就是说,一张met gala门票,能够覆盖美国普通家庭一年的支出。而这仅仅是明星网红们进入上流聚会随的份子钱罢了。
According to the Census Bureau's Income in the United States: 2022 report, the median household income is $74,580 (a 2.3% decline from 2021), while household income levels for each class level are as follows: Lower class: less than or equal to $30,000. Lower-middle class: $30,001 – $58,020. (来源Yahoo Finance)讽刺的是,大部分美国主流媒体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详细的报道,搜索met gala,仍然是关于华服与造型的无聊信息。
随着怒火蔓延,现在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才是社会的根本矛盾。
这股无名之火,明面是巴以冲突以来的政治性无助,暗面则是美国普通人长时间的阶级差距。
那个NG曾在半年前,系统性地介绍过“白女浪潮”,这股浪潮一路从美国漂洋过海,让中国女孩也迷上了白人中产女性的生活方式。
头部的美国白女中产网红们,过着大部分美国普通百姓无法企及的生活——
她们住在高档街区的三层别墅里,家里拥有至少3辆不同车型的豪车,Lululemon对他们而言和秋衣秋裤没太大区别,橱柜里摆满了各个颜色的Stanley水杯。
厨房铺的是价格昂贵的大理石桌面,吸尘器是戴森的最新款,一套别墅里光厕所就有好几个。她们的家里空旷而整洁,后院有游泳池,楼下有改造成健身房的地下室。她们只吃干净的有机蔬菜水果,从来不吃精加工食品,采购也不去平民级别的超市。
她们的身材就是生活质量最好的证明:皮肤光滑,肌肉紧实,用着高档的护肤品,每天在健身房里泡2-3个小时。
而在美国中产白女的反面,是生活捉襟见肘的美国中下阶层(lower middle class),他们是美国的“大多数人”。
最近,TikTok上有一位美国中下阶层的全职主妇,变成了一位有争议的网红。
她的名字叫J.Rae,她的视频展示了中下阶层的生活日常:
她的丈夫是一名在袜子工厂上班的工人,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。他们抚养了5个小孩。
她拍摄了自己给全家人烹饪饭菜、以及给工人丈夫打包饭盒的视频。廉价的食物和局促的厨房,和我们从前看到的“白女视频”里的生活天差地别。
她的家里没有高档的玻璃饭盒,只有一次性塑料盒,这些盒子都是平时吃中餐外卖之后,清洗干净攒下来的。
丈夫的午餐是萨拉米肉片与芝士片,打折的草莓与奶油,一大包零食饼干,许多含糖的蛋白饮料和能量饮料,水果是价格较为便宜的橘子(而不是橙子)。
比起中上阶层的饮食结构,这份工人阶级食物除了高热量,几乎没有健康可言。
美国中下阶层的另一层隐藏身份,是“蔬菜难民”。他们的餐桌上,很难见到新鲜的绿叶菜、品质更高的奶酪以及价格偏贵的水果。所谓健康低卡的白人饭,也建立在牢固的经济基础上。
家里抚养5个孩子,要喂饱这5张嘴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J.Rae的视频中经常出现的食谱,是一些老美国“家常菜”。比如把超市里的廉价面包切块、裹上鸡蛋液油炸,烹饪大量的煎培根和煎鸡蛋,做一大锅肉酱意面,或是炒制大量的豆子罐头。
还有美国人民最常吃的P&J三明治,在吐司上涂抹蓝莓酱和花生酱,就是孩子们日常上学的午餐。
有时候不做饭,J.Rae也会点外卖。
炸鸡薯条和墨西哥菜都是实惠量大的食物,她给全家人订购taco bells和麦当劳的全家桶,搭配上一些芝士味的膨化食品,以及含糖量超标的杯子小蛋糕,就是一顿真地道的美式晚餐。
中产们坚守的“gluten free”(无麸质饮食)红线,在中下阶层根本不存在——他们的饮食就是由大量的糖油混合物构成的。
和白女中产博主不同,J.Rae平时采购家用的超市既不是Costco也不是沃尔玛,更不是高端的Whole Foods,而是平价低端的Food Lion,根据谷歌地图显示,这家连锁超市大多在北卡罗来纳州分布。
在这家超市里,一大块生肉排的价格在10美元左右,放在比弗利山庄的富人超市里,连一杯明星同款奶昔都买不了。
更不用提集中在美国低收入地区的Dollar General/Dollar Tree一元店,这两家廉价连锁卖场在美国拥有30000家门店(沃尔玛只有4616家)。它们才代表了最广大美国中下阶层的消费水平。
自从2008年经济危机之后,越来越多的美国平民缩减开支,投入了一元店的怀抱。在这里可以买到便宜大碗的食品和日用品,但新鲜健康就甭想了。
J.Rae就是其中一员。甚至她的生活已经算得上“还不错”的水平。
J.Rae过生日那天,给自己买了两件T恤和一双安德玛的拖鞋,款式很简单,就像我们平常在大润发看到的那种衣服。
为了庆祝生日,她和丈夫攒了很久的钱,才舍得给家里买了一架黑石牌烤炉,价格是298美元,对于她和丈夫来说,300美元是一家七口人一周的伙食费,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
在主流媒体的世界,镜头对准的是那些实现了美国梦的成功中产阶级。而那些被美国梦甩下车、远不够成功的普通人被迫失语。
在J.Rae的置顶视频里,点赞最高的一期,是她口述的《我们是中下阶层,我们过着这样的生活》。在评论区,许多美国人现身说法,表示这就是他们真实生活的样貌。
全家人挤在面积不大的平房里,窗户常年是损坏的,车子是一辆老旧的雪佛兰,吸尘器是最笨重的款式,狭窄的厨房里没有洗碗机,冰箱里放着廉价的速食品。橱柜里没有好看的餐具,只有塑料制成的一次性杯子和碗盘。孩子们没有独立的卧室,有的孩子只能勉强挤在一张床上睡,衣服也是轮换着穿。
她甚至还具备东亚人独有的勤俭节约——把超市塑料袋全部攒下来。
而他们7口人共用的一间卫生间,甚至还没有中上阶层家里的衣帽间大。
继J.Rae之后,更多网友陆续晒出了自己“中下阶层的生活”,这些画面构成了现实版的美剧《无耻之徒》。
一个女孩晒出了自己的家:墙壁上是家庭暴力的拳头砸出来的洞,厨房里放一张餐桌就是餐厅,几个表兄弟姐妹挤在同一间卧室里。
还有一个拉丁裔男孩拍摄了一段名为《真实的底层阶级生活》的视频,他们家的客厅不足15平米,厨房没有洗碗机,电视还是最老款的,卫生间的镜子大约两个巴掌大小。
有一些人站出来质疑像J.Rae这样的中下阶层全职母亲。
来自世界各地的网友,在评论区批评她的厨艺。给学龄前儿童天天吃油炸食品和膨化食品,难怪美国的肥胖率名列前茅。
“为什么美国小孩只吃麦片和零食,而不是吃正儿八经的饭菜?”
“来自欧洲人的困惑:为什么你们的切达奶酪看上去像橙色的塑料?”
“你们吃的千层面就像垃圾一样恶心。”
“我们吃沙拉只放油醋汁,比你们健康多了。”
更多人质疑的是,为什么她的生活如此窘迫,还要生5个孩子。
J.Rae的回答是这样的:
“身处中下阶级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拥有家庭,如果我养得起,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?”
如果说J.Rae这样的全职母亲,还算是在能力范围内给孩子们买水果、喝果汁、做一顿比较像样的饭菜,那另一位母亲则是引起众怒。
这位母亲叫做alex,被网友戏称为“甜甜圈妈妈”。
她是单亲妈妈,给年仅2岁和5岁的孩子提供的食物是超市里最便宜的沾满糖粉的甜甜圈,以及炸薯条和炸鸡块。
在视频里,她向锅中倒入大量的油,然后把超市买来的冷冻面团捏一捏,丢进锅里油炸。或者买一些面包,上面涂满美乃滋酱,放到烤箱里加热。
孩子们唯一能摄取的维生素,是一些偶尔出现的草莓,和一些高糖分的水果罐头。
和这位妈妈相似,另一位19岁的父亲,展示了自己给婴儿车里的孩子炸鸡块薯条的视频。
围观网友立即炸锅了:如果不能健康地抚养小孩,那还不如别生小孩。
“如果你这也叫做晚饭,那我煮包方便面也叫做晚饭。”
“我没有看到晚饭,只看到了一堆精加工的垃圾食品。我并没有很多钱,但我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吃这种垃圾。”
“健康。真健康。”
同样都是白人,头部的中产网红和中下阶层的普通人,过着天差地别的两种生活。
看客们除了攻击和嘲笑,很少有人能真正共情这些“底层的失败者”。
没有人关心他们因何贫穷。
男人丢掉工作,进入日薪更低的行业;女人在家,生育更多小孩。
比如J.Rae,她在16岁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。比如Alex,她的年龄大约在98-96年之间,和丈夫离婚之后,只能一个人靠政府福利抚养孩子。
大多数中下层女性都困在生育和经济的双重困境中。
心理学家Jay Belsky曾经得出过这样的结论:
“在充满压力或无秩序的艰苦环境中长大的女孩,会更早地生育小孩。当预期寿命降低的时候,女性的生育年龄也会相应降低。这就是一种典型的‘快战略’,在极端不安全的环境下,如果穷人不急于结婚生子,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结婚生子。”
对于中下阶层的家庭来说,生育就像买彩票,孩子越多,中奖的机会越大。人们无法理解“越穷越生”,是因为没有理解“生育即穷人在绝境时的最后一笔投资”的逻辑。
社会不平等的结果,最终也体现在健康指数上。
据健康不平等计划(Health Inequality Project)的一项报告,自2001年至2014年,最富有的美国人的寿命预期大约提高了3年,而最贫穷的美国人则原地踏步。最富有的美国男性比最贫穷的美国男性要多活15年,这个差距在女性那里是10年。
就像J.Rae的身材,也是她背后整个中下阶层生活质量的体现:
没有Lululemon的瑜伽裤,只有超市里的宽大T恤;没有Stanley的大水杯,只有普通习惯玻璃杯;没有健身房和健康饮食,只有油炸食品和大量的平价肉食。
穷人没有维系身材的资本,他们能做的,只是在能力范围内生存下去。而在美国这样一个巨型加工食品国家,穷人几乎很难躲过肥胖。
新鲜无公害的蔬菜水果,比肉、面粉、饼干都要贵——它们才是真正的奢侈品。
这种不平等现象,也被称作“丰裕中的贫穷”(poverty amidst plenty)。看似生活在全世界最富饶的国家,却困在一个只能糊口的怪圈里:贫困哺育贫困,困境恶性循环。
在不健康的环境下生活,穷人除了要面对生理上的不适,还要面对繁重的精神压力。
这些压力来自账单、税务、朝不保夕的工作、以及失去工作就要被房东驱逐的结局。
他们通勤时间漫长,承担社会基础齿轮的运转,时薪却毫无性价比。
他们精疲力竭,没有爱好,也没有希望。
底层的贫穷是他们活该吗?
多数来自上层车厢的乘客俯视他们时,大多问出相似的话——
你们为什么不买健康的食物?
你们为什么不努力工作?
你们为什么不学习技能?
......
你们为什么不改变现状?
事实上,贫穷并不仅仅是个体行动的失败,而是社会结构性顽疾。
201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比吉特·班纳吉(Abhijit Banerjee)在摩洛哥的研究发现,很多穷人拿到钱以后,既没有储蓄也没有投资,而是马上花钱买了一台电视机。班纳吉很困惑,结果穷人们告诉他,原因很简单:家里太穷,孩子们没看过电视。
所谓的理财、投资、规划都不复存在了,对于穷人来说,快要渴死的时候,喝水比走出沙漠更重要。
哈佛大学的研究指出,穷人的思维带宽被眼前的危机占满,他们没有多余的空间来考虑长远,食物和住所就是他们最紧迫的问题,他们只会用短期内最有效的方式解决危机——虽然这在上层阶级看来,是一种“目光短浅”和“认知匮乏”。
精英们无法理解中下阶层的痛苦,除非身临其境。
美国社会活动家Barbara Ehrenreich曾为了写书,伪装成一个急需工作糊口的离婚白人妇女,在3个不同类型的城市各工作一个月。
在底层社会摸爬滚打之后,她发现就算自己玩命打工,身兼数职,最终也负担不起房租。最后只能搬出城外,每天被漫长的通勤时间折磨。当一个人拼尽全力也很难糊口的时候,抑郁和悲观就会找上门来,酒精和毒品就变成了朋友——而它们会加剧贫困。
想要在美国拥有稳定的住房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社会学家马修·德斯蒙德的著作《扫地出门: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利》也反映了底层美国人的现状:不用说学区房和高档街区,底层人想要保住现在居住的房子就需要拼尽全力。
如果为了找到住处而耽误工作,那就会被老板解雇,更加无力负担房租。最后,被房东驱逐会成为不良信用记录,未来租房更加困难,甚至租金也更高。
最后,大量的账单让他们陷入了一种“静谧的绝望”之中。
TikTok一位博主口述了一遍自己的家庭每个月要支付的账单。
“我的信用卡上有30000美元的还款没缴,但我已经不急着还清这些钱了。我听政府的话,赚钱、储蓄、还信用卡、缴养老金,但最终我还是入不敷出。”
“我和丈夫每两个礼拜能赚3400美元。每个月养老金扣掉300美元,医疗保险扣掉200美元,还贷款扣掉350美元,更不用提交税了。房租要1950美元,孩子们的日托班要970美元,另一笔贷款又要扣掉575美元。每周加油要花150-200美元,每周的伙食费要花300-400美元。”
曾经她会为了漫天的账单而焦虑崩溃,现在她不会了,因为她感到“peaceful hopelessness”,只有用一种平和静谧的绝望,才能挨过这场“后资本主义时代的灾难”。评论区里的网友纷纷附和,目前在美国中下阶层,这是一种普遍性的经济困境。
看上去有房有车的美式生活,背后全是漏风的窟窿。
除了本就输在起跑线上的少数族裔,大量的白人也曾经、正在、将要沦落为底层。
这是一份遥远的、来自历史的创伤。
去工业化的进程,让美国的工人阶级(white working-class,以白人男性工人为主)失去了曾经引以为傲的荣光。那些出生在铁锈带的工人子女们,坚持书写着属于底层白人的伤痕文学。
锈带和中国东北的老工业基地分享着相似的命运。从宾夕法尼亚到俄亥俄,从印第安纳州到密歇根,从伊利诺伊到威斯康星,辉煌的工业城市大批走向衰落,失业的白人工人阶级被迫习惯贫穷,变成了知乎网友们口中的红脖(redneck)和白色垃圾(white trash)。在刻板印象里,他们保守、易怒、愚蠢。
“更令人不安的是,当丢掉自己的工作的时候,他还认为自己是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。他身上就缺少一种主观能动作用——他认为自己对自己的生活掌控很少,总是想要责怪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人。这种现象与现代美国的经济格局格格不入。”——《乡下人的悲歌》J·D·万斯
不得不承认的是,这个地球存在着两个美国。
一个是精英的、富裕的美国,由香槟和晚礼服组成;一个是平民的、困顿的美国,由账单和驱逐令组成。
居住隔离、经济分化、文化分歧——它们构成了一座巨大的现代巴别塔。
在抛开种族和性别议题之外,存在一个巨大的同温层叫做贫穷。
人们总认为特朗普的支持者都是穷人,但根据数据显示,真正的铁杆特朗普粉丝,更有可能是白领和中产。
According t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, 50% of the January 6 mutineers were either business owners or white-collar workers, and only 25% had no college degree. ——The myth of MAGA’s working-class roots如果说参与政治的人还对政府有希望,那么更多疲于生存、真正失语的穷人,恐怕已经对制度感到深刻的绝望。
而这种绝望,比占领国会山的愤怒还要阴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