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妈
--顾晓军小说•二百一十七(六卷:审讯仍在进行中)
一盏灯的光,照在奶妈的脸上。
对面、审讯桌的后面,坐着一个男的、和一个女的。
“你是怎样沦为奶妈的?”一个声音、厉声问。
奶妈,没有回答、也无法回答。
奶妈,不是来自山东、不是来自沂蒙山区,但、她也想到了红嫂。
如果是红嫂、被国民党抓住了,她会交代、会揭发、会指认……她给谁喂过奶吗?
奶妈,问自己。当然,自己不能与红嫂比。
这些,奶妈也清楚:她自己喂奶、是为了挣钱,是出卖奶水;而红嫂,那是一种奉献、一种伟大。
可,奉献了几十年、伟大了几十年,红嫂、为什么反要出来卖奶水、挣钱呢?
显然、奶妈已理不清了,她、无意中把自己当成了红嫂。
“你是怎样沦为奶妈的?”那个声音、还在高叫着。
奶妈,无法回答、也没有回答。
对面、审讯桌的后面,坐着一男、和一女。
灯光,依旧照在奶妈的脸上。
奶妈想起妹妹出生时,妈妈疼痛的样子;接生婆,是从十几里外的山外、赶来接生的……
妹妹出生时的样子、不就是自己出生时的样子吗?奶妈,这样想。
小时候,奶妈、盼望台湾同胞或先富起来的人,能来村子里、建一所希望小学,可是、没有人来……没有人替她们建。当然、也没有抱怨,她知道、中国需要希望小学的地方很多。
奶妈、没有想过,国家、为什么不能替她们建一所小学呢?
奶妈,比妈妈幸福。
她生孩子时,已经进城了、是在大医院里。
“你、给哪些人喂过奶?”那个声音、把一迭照片扔在桌上,让奶妈指认。
奶妈,站起来、走到桌跟前;她,一张一张地、翻看着奶油(她、早就知道,他们、叫奶油)。
有的、她认识,而有的、她不认识;
有的、她确实喂过奶,而有的、她没有喂过奶……
进城、就像恋爱一样,是每一个、山村女孩的、梦想,中国梦。
还没怎么留意,奶妈、就已经进城了;也还没怎么留意,奶妈、就已经恋爱了。
后来,就是怀孕。
再后来,是相爱的人消失了、人间蒸发了。
没有抱怨、也不该抱怨。每一个人、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,就像政府、不应该先去管别国的儿童的希望小学,是不?
奶妈、决定,通过自己的努力、把女儿养大!就像自己的妈妈、把自己抚养成人。
“你说说,哪些人、吃过你的奶?”那个声音、还在高叫着。
奶妈、已经想别的去了。
她觉得、人很有意思,光看照片、就可以知道,谁是当官的、谁不是当官的。
奶妈、端详着面前的一张张照片,有的、她认出来了;但,她不告诉他们,且面无表情、不想让他们察觉到。
天无绝人之路。有需求,就有供给;有供给,也就有需求。很容易,就找到了这样的网站。
其实,街上的保姆市场、婚介等等,都在做这个。
第一次、喂人家的孩子时,奶妈觉得、就像自己多了一个孩子。
真的,没什么。奶妈,甚至有种幸福感。
第一次、给成年人喂奶时,奶妈、看到了那略带淫荡与邪恶的眼神,但、钞票、是不淫荡的、也不邪恶,谁能说、人民币、是淫荡与邪恶的呢?是不是?
何况,把女儿抚养成人、成为一个真正的人,至少、不像自己、也不像自己的妈妈,是需要很多很多钱的,不是吗?
“说,哪些人吃过你的奶?我们、需要找出腐败官员。”那个声音、不再高叫了。
奶妈,似乎意识到了、又似乎没意识到。
退回到原先的座位上,那盏灯的光、依旧照在奶妈的脸上。
那男的、不断问话,那女的、等着记下些什么。
有的成年孩子、把玩她的乳房,她、也没有明确反对,因为、她觉得,自己出卖的、就是一对乳房。
有的成年孩子、喝奶时,拼命地、搂紧了她……她、就略加一些肢体语言。
她、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告诉对方,什么、是越界了。
她,很聪明、也很有自己的想法。
卖奶、不卖身,是她的原则。她觉得、自己,就像过去的、一些艺人、演员;只不过、她们出卖的是嗓子和身段,而自己、出卖的是乳房和奶水……
没有、什么都不付出、就可以得到的。即使有,那、也是在破坏社会的规矩。她,不会欣赏。
“说,哪些人吃过你的奶?就算你帮助我们反腐败,好不好?”那个声音说。
奶妈,似乎听见了、又似乎没有听见。
那男的,时而站起来、时而喝水。那女的,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她。
但,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喝水。
出去做生意,奶妈、总穿着牛仔裤,裤腰的皮带上、挂着很大的水果刀……
奶妈、喜欢开门见山,说明白、只卖奶、不做别的。
也有人问过,多给些钱、可以不可以。
奶妈笑答:钱、并不能买到一切,是不是这么个道理?
有时,奶妈、也喜欢与奶油们周旋,因为、这是智慧的较量、是人性的较量。
有时,奶妈觉得、他们也很可怜。他们、人长大了,有的、还很有权势,可、在良知上、智慧上,他们、还都是些孩子……
“就算你、帮助我们反腐败,好不好?”那个声音、起了一些变化。
奶妈想,我为什么、要帮助你们反腐败呢?
那男的和女的,没有听到奶妈心里的声音、也不可能听到。
当然,也没有人会给她水喝。
有时,有的奶油、也与奶妈谈,腐败、与反腐败的关系。
其实,奶油们不谈、奶妈也懂:刁民,喂养着革命;良民,喂养着腐败……
有的奶油、还与奶妈谈,政商关系、政文关系……
当然,有的、奶妈似懂非懂。但、毕竟时代不同了,有了网络、即使是不懂的,奶妈、也会慢慢的搞懂。
人家、是付了钱的,且、是付给了我高薪……付钱、喂奶,这、不也是一种契约吗?
现在,不都在说契约精神吗?
“帮我们反腐败,好不好、好不好、好不好?”那个声音、还在说。
凭什么、要我帮助你们呢?奶妈想。
那男的,似乎只知道提问。
当然,那女的、也不会想到,他们、已破坏了奶妈的生意。
奶妈,不是计较生意。她,是既不喜欢交代、也不喜欢揭发;她觉得,这些、与出卖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。
这不是要我破坏契约、单方面破坏契约吗?奶妈想。
海外在说,西方世界、是一种契约社会。
奶妈觉得,其实、中国才是古老的契约社会;只不过,这种契约、后来被打破了。
是什么人、打破了这种契约?又为什么、要打破这样的契约关系呢?
奶妈、想不透,这、让她觉得吃力了。
“帮帮我们,好不好、好不好?”那个声音、还在说。
奶妈,已经不再听他的了。
那女的,没什么可记录,正在手指间、快速地转动着那手中的笔。
那男的,为了让奶妈开口,已经把反腐防腐、提高到了,党永不变色、国家永不变色……等等的高度。
而奶妈,却已想岔开去了。
她,在想:政府与选举,是不是也是一种契约关系?执政,是不是就是执行契约?而换届,是不是就是契约到期了……
不一会,奶妈又不想这些了。她,在听屋子外面、或是树枝上、或是房沿上的小鸟们的叫声。
自由,比拥有什么、都重要;而契约、公正,又比自由还重要。奶妈这么想。
像红嫂一样、哪怕牺牲自己……当然,不是为了庇护腐败官员,而是坚守契约、坚守契约精神。奶妈觉得,其实很多人、海外很多人,都是猪脑子。
奶妈,和颜悦色地、对对面的一男一女说:“反腐败,怎样反腐败、防止与制止腐败……是你们的事;而喂奶、挣钱、遵守契约……则是我的事,是不是应该是这样?”
顾晓军 2014-6-10 南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