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晓军小说：有钱人
——小说·三百六十八（九卷：欧·亨利式）
中断了三十年的联络，且其中都没联系过一次的发小，七拐八拐、托人从美国捎来信息，说某年某月某日、将从美国归来，如果有可能的话、请大A去机场接机；并关照，找一家大酒店，要最好的菜、最好的酒，哥俩要好好叙一叙。
也不知该怪传递消息的人不努力，还是该怪大A自己没手机。反正，大A得到这信息时，离飞机落地、已经只剩下了几个小时。咋办呢？这三十年，大A没有混好。不仅是没有混好，且还单着；也不仅还单着，更是连自己的住房都没有。
这三十年，大A、是哪里有工可打、就在哪里打工。有工可打，自然就有吃有住；这、不是说人家公司包吃包住，而是有了工作、吃住就自然都不成了问题。而没有工可打时，也自然就饥一顿饱一顿。至于住宿，澡堂、网吧、车站、公园……大A哪儿都住过。
注意，这里、绝对没有说社会不好的意思，而是怪大A自己太有个性。比如，大A的姐姐和姐夫都当官、一直都在当，且姐夫的官、如今已经很大了。当年，大A所在的工厂不景气、想调出来；大A，找姐夫说，只因姐夫说了句、这忙帮不上，大A就从此再也没有踏进过他姐家的门。
还比如，大A的妹妹和妹夫、都是大老板。当年，大A所在的工厂倒闭了，他想去妹夫的公司看个门。也仅仅刚说了个意思，妹妹就嫌他去看门太丢人、没同意；又因此，大A再穷再饿、也没有再向妹妹和妹夫开过一次口。
而这回，是发小要从美国回来。大A心想，发小已去国三十年，也就是说、他早已成了美国人。发小既已是美国人，那就不再仅仅是发小的事了，而成了中国人与美国人之间的事。这样的话，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中国人丢脸。
不能给中国人丢脸，这事太大了。大A，这才想到了姐姐和姐夫。在街边，大A一个电话、打到了姐姐和姐夫的家，说了自己的想法。姐姐和姐夫说，大A对，识大体、顾大局，这很好！叫大A去，衣服随便挑；因为，大A与姐夫的身材一样，连脚码都一模一样。
大A，就往姐姐和姐夫家去。大A想，这么些年了，正因为没有妨碍他们当官，他们才会有今天、才可能爬得这么高；如今，去借一身西服、算得了什么，又不是不还他们。
而大A的姐姐和姐夫也觉得，这么些年了，为安安稳稳地当官，从来没关心过、过问过大A；如今，大A为了国家的体面、才开口，咱就是送他套西装又如何。
当大A赶到姐姐和姐夫家时，姐姐和姐夫已在大门口迎候了。进了家，大A的姐姐、打开姐夫的衣橱，让大A随便挑。大A的姐夫，也过来帮着参谋。
选了一套藏青色的西服，换衣服时、姐姐姐夫才发现大A里面的衣裳，既旧、又脏，甚至还有破洞。如是，姐夫又拿出了衬衣等等；而姐姐，则安排大A洗澡。
大A，从里到外，全都换上了姐夫的新衣裳，连裤衩、袜子及皮带、皮鞋也都换了。临了，姐姐还给大A系上了条国色的红领带。
这时，姐夫想到大A没手机，就将女儿淘汰的手机拿来、插上张闲着的新卡；对大A说，旧手机，别嫌弃。大A一看，都是苹果6、还有啥好嫌弃的。
不仅如此，姐姐又帮着联系了妹妹和妹夫，妹夫答应、将一辆大几百万的豪车，借给大A开到机场、去接那位从美国回来的发小。
如是，大A又往妹妹和妹夫家赶。
到了妹妹和妹夫的家，妹妹和妹夫也已在门口迎候大A了。
没怎么寒暄，妹妹就将一块价值十几万的手表、戴在大A的手腕上；自然，也说了这是借给大A的。
而妹夫，也早已将那辆大几百万的、半新的豪车，开了出来、停在路边上。
大A就上车去、发动，试了试；而后，跟妹妹和妹夫挥了挥手，就开着豪车、去机场接发小了。
一路上，堵了两回车。但，还算好，时间都不算太长。
待赶到机场时，飞机早已降落；进机场，已是既没有可能、也属于多余了。如是，大A就在出口处等着。
终于见到发小了。可是，大A完全没有想到：发小，竟然很随便地穿着件质地很一般的、深色休闲衫，里面还是件浅色的T恤。
认出后，自然是握手、拥抱，这些是少不了的。
帮发小把行李箱、放进豪车的后备箱后，大A、便迫不及待地问：「在美国，你混得咋样？」
此刻，大A有点后悔借衣借车了。他很怕发小、在美国没混好，而以为自己混好了，会开口找自己借钱。如果发小真开口的话，那可怎么办。
「一般。」发小道：「我在硅谷开了个小公司，雇了几十个人。」
「硅谷、小公司、雇几十个人？」大A不理解，又问：「那你这、在美国，算是好呢、还算是不好？」
「一般，真的。」发小道：「在美国，华人混得好的，不少；但，混得不好的，也很多。我，也只能算是不好不坏。」
看来，发小还不至于会找自己借钱。大A就放心多了，话也渐渐多了起来；因此，还差点儿跟旁边的车、弄出点小碰擦。
「当心！开慢点。」发小提醒大A。
大A便不再说话，专心致志地开着车。可，他心里却在想，幸好没有刮到；要是刮到了，那可、就真麻烦了。哎，第一次借车，运气、咋就这么差呢。
而发小，则看了看车窗外，问大A：「去哪家酒店？」
「金陵饭店。」大A道。
豪车，在大A的驾驶下、向着金陵饭店前进。
「哎，南京的变化，真是太大了。」看着沿街的景色，发小发自内心地感慨着；随后，又道：「听说，金陵饭店、如今也已落伍了。」
大A，平时没有机会出没这些场所，所以、并不知道行情；听发小这么一说，只好道：「是。但，我已习惯了去金陵饭店。」
是习惯，这没啥问题。发小，也不再说啥。
到了金陵饭店，泊好车，发小说先吃饭、喝酒，坐下来好好叙叙，问在哪就餐。
「旋转餐厅。」大A想都没想。
可，到了旋转餐厅，只有自助餐。发小道，这是不是太简便了；还说，我买单、我有钱。
而大A，却道：「自助餐很好，轻松、又随意。」
发小，也只好遂了大A的心愿。
金陵饭店，坐落在南京市中心；而旋转餐厅，则处在二十几层的大饭店的最顶层。
窗外，是新街口商业圈。此刻，天色、渐渐地暗了下来；华灯，初放——远远近近，皆是五颜六色的光、与暮霭的交融，真是美极了。
大A，让发小先去取菜，自己留下来看座和东西。而发小，则贪看窗外景色，非要大A先去取菜。恭敬不如从命，大A便先去。
一会儿，大A端来了两个大盘，盘中有两大块牛排、一根猪排、三个鸡腿、两块鸭脯，还有香肠、鸭肫、红烧蹄髈、卤猪脚爪、卤鸡蛋等，全都是硬菜。
发小道：「我自己来。」
大A道：「我懂，这两盘都是我的。你自己去取，别客气，不吃白不吃。」
发小去取菜。他，只要了一块牛排、一片面包，还有一些沙拉；很快，就回来了。
而大A，已把刚刚取来的两大盘、干掉了一大盘；正将第二盘摞在那空盘上，准备开干。
发小道：「你的胃口不错。」
「是，今天、特别饿。」大A这么说。
「你不胖喔。」发小道。
大A道：「现在，大陆流行健身；像我，都能跑半马。」
「哦。」发小又道：「可你、气色不算太好。」
大A道：「没事，是工作累的。」
「那，你现在做些啥工作？」发小问。
「打工、打工。」大A寒暄道。
发小，无不感慨地道：「大陆，现在是真有钱；打打工，都能开上豪车了。」
大A，赶紧道：「我的车，送去修了；这车，是一朋友的。」
「那还是有钱呀。随便一个朋友，都有豪车，还肯出借，这还不是有钱吗？」发小道。
「嗯、嗯。」大A，含糊其辞地应着。
发小道：「我们在国外的人，就怕亲戚朋友们、过得不好。」
大A道：「过得很好、过得很好。不好过的日子、都早已过去了，成为了过去。」
发小，感慨万千地道：「三十年啦！我们这代人，真是不容易。幸好，大家都成了、当年最讨厌的人。」
这三十年，大A过得很辛苦，也早已不记得、三十年前说过些啥，便随口问：「当年，我们最讨厌的、是啥样的人？」
「有钱人呀。」
「有钱人？」大A，拼命地回想着，当年、在哪，是怎么说起这些的。
而发小，却道：「原本、是听说你没有混好，这次回来、是想给你留下一百万的；没有想到，你混得比我还要好。看来，我原先的一些想法，都是多余的了。」
大A一听，脱口而出：「我没混好，真的！我也没有钱。这身行头、还有豪车，全都是我借来的。」
顾晓军 2020-12-19 南京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