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晓军小说：美的想象

 

顾晓军小说：美的想象

　

　　　　——小说 • 三百六十四（九卷：现实）

　

　　诗人，很年轻、很帅，但、他不修边幅。可能是前辈告诉他的，不拘小节，容易出诗、容易出一流的好诗。

　　诗人的诗、咋样？不好说，但、他有一名句：「黑夜，给了我两个黑色的鼻孔，我却用它们呼吸——浓郁的雾霭与透明的氧气……」

　　诗人的条件、很好，但、他还没有结婚，也没有找对象。自然，这可不是他找不到；而是因诗人，把时间、精力与想象，全都给了缪斯、他心目中的女神。

　　也自然，他心中的女神，除了缪斯——诗歌与艺术等等以外，也还有一位；而这位，则是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和想象、挤压与推搡着他满脑的华丽辞藻与优美想象力的、邻家的、那美少妇。

　　那少妇，太美了，无法用词汇描述，只能借用大家的想象力。请诸位想象——在高层楼的一阳台上，月亮、在远天，把皎洁、无垠的光，尽情、肆意地往那阳台上斟，直到斟满，直到溢出，直到溢得阳台下及整幢高楼，都沐浴在美妙、轻柔的月色里……这时，那阳台的门，「咿呀」响了（其实，你我是听不见「咿呀」声的，但、我们一定得想象出那动静）；在这响声中，一位身材匀称、只着了胸罩与底裤的、美貌少妇，走了出来。

　　美少妇，向着那深蓝色的远天中的金色的月亮，伸展开双臂，像是要拥抱那枚月亮……自然，那月亮太远，美少妇也无法、将远天的月亮揽入怀中，但、她毕竟搂住了好大的一片月色。

　　在那高楼之阳台上、在美妙的月光里，美少妇舒展了一下匀称、且肌肉与脂肪相宜、相适度的、妙曼的四肢，甚至、还活动了下手腕、与各指关节；而后，坐下来（大约是坐在阳台上的一把藤椅中），喝着什么（大约是红酒）、听着什么（大约是新歌）。在这一切之后，才让脑子放空、让那双美目，肆意地漫游、漫游在无垠的夜空、轻柔的月色里。

　　而这一切，都是在诗人的感觉里。不，准确地说，都在他的目光中。只是，他不想、也不敢惊动那美少妇，不愿惊扰那美少妇、在银色的薄纱般的月色中的美。也不，更准确地说，他是不愿扰乱了自己眼中与想象里的浪漫、与极致之美。

　　美少妇，住在诗人的隔壁，但、不是同一个单元，所以、平时很难见到，只有在这阳台上、偶遇，在想象中、厮守。也所以，诗人与美少妇，既陌生、又熟悉，也既熟悉、而又陌生。这感觉，就像粉丝与我，看似彼此了解、却又啥都不很清楚，看似啥都不清楚、但又有种知根知底的感觉。

　　诗人对美少妇的所知，也是这样。他知道，美少妇的丈夫、是个野蛮的醉鬼，每晚喝醉了酒后，回来、都要打美少妇。诗人，几乎每晚都能听到「啪」「啪」的响声。可能，是扇掴耳光；也可能，是用皮带抽打臀部。打得那美少妇，只叫唤「老公，不要、不了」；偶尔，还能听到她呼喊「救命呀」的声音。

　　多少次，诗人都已拿出了手机，想报警、想打110。但，诗人一向认为：民间的事，就该在民间解决。因此，每当这种时刻，诗人就气愤、甚至冲动、想飞过去……上演一出：英雄救美人的壮举。自然，飞过去、是不可能、不现实的。但，攀过去、却也是并不难的。因为，诗人、就是练攀岩的，攀岩高手，去年的省攀岩大赛之冠军。

　　而攀爬的线路，诗人、也早已看好、算计好了，不止是一次一遍，而是千百次、千百遍地看过、看好，了熟于心——那支点一、支点二、支点三，先抓这、再踩那、而后换手，再纵身一跃……即可进入美少妇家的阳台。

　　那也是一个夏日，中午时分；诗人，赤着膊、光着背，只穿了一条底裤，在家里写诗，写诸如「黑夜，给了我两个黑色的鼻孔」之类的、时代的新诗……忽然，听见了呼喊；而这呼喊，诗人、都不需仔细辨别，凭感觉、就知道是美少妇。

　　怎么？醉鬼在白天、都敢行凶？说时迟、那时快，诗人一跃、从座椅上弹起，来到自家的阳台上……这时，方明白——美少妇，是出来晾衣裳，可、风跟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，风、把阳台的门给带上了；美少妇、晾好了衣裳，却回不去、回不到屋里去了。

　　这可恶的风，居然跟醉鬼是一边的。美少妇，咋办、怎么办？难道要等醉鬼晚上、喝多了回来后、再放她回去吗？那不得被锁在阳台上、整整一个下午？一个下午的大太阳、毒日头，那还不得把美少妇晒晕、晒昏死过去多少回？

　　天赐良机，正好可以英雄救美了。只见诗人回自己屋里、拿了把螺丝刀，衔在口中，「唰」「唰」「唰」地手攀、脚踩，而后一跃，就纵身进了美少妇家的阳台；又恰好，被美少妇一把扶住。

　　三下五除二，诗人已卸下了阳台门锁把手上的螺丝；不知怎么一弄，那门就打开了。美少妇与诗人进屋后，诗人又返身、装好了阳台门锁；就手，把螺丝刀也扔回到自家的阳台上。

　　忙完这一切，诗人才注意到：美少妇的身上，只穿着一袭粉色的胸罩、底裤。那匀称、肌脂适度的身段，婀娜、白皙、泛着诱人的光辉；那娇好的脸庞，稚嫩、微红、沁着香汗……美不胜收，那缪斯、大约也不过如此。不知不觉中，「噌」地一下，诗人的旗杆、竖了起来，把浅蓝色的底裤、支成了帐篷。

　　而急昏了头的美少妇，也才注意到：诗人，忙得、早已是浑身汗漉漉的；而全身上下，只穿了条浅蓝的底裤；当美少妇的目光，触到诗人光溜溜的身上、那浅蓝色的底裤的瞬间，恰又是诗人不知觉地、竖起旗杆、支起帐篷的那一刻。尴尬，太尴尬！美少妇的脸庞，「噌」地一下、红透了。

　　尴尬。诗人的这种尴尬，也不亚于美少妇。他感觉自己、好像什么都没有穿，且、还被美少妇、里里外外看了个透；并，无处躲藏——逃到阳台上去、原路返回，不知回不回得去；而从美少妇家出去，则必须上下两个单元，这不等于穿条底裤、在小区里游次街吗？

　　恰在这时，美少妇家的门、有了动静，只听得钥匙插进锁眼、而后是转动的声音，门、被推开了，醉鬼、衣冠整齐地、站在了——只穿了条浅蓝色的底裤、和只穿着一身粉色的胸罩与底裤、且两人身上都冒着热汗的诗人与美少妇的眼前。

　　「……」诗人不知说什么好。他想，说你太太在阳台上晾衣裳，风把门吹上了，她叫，我就从我家爬过来，替她开了门；而后，我又修好了锁，再把螺丝刀扔了回去。我正不知怎么回去，你就开门进来了……醉鬼会信吗？不信咋办？带他到我家阳台上去看螺丝刀？可，螺丝刀又能说明什么？

　　诗人，只能等美少妇解释；而后，看事态的发展……可，美少妇却不解释，一句话都没有。你看急人不急人？

　　醉鬼，终于一把掐住诗人的脖子，发话了：「说，怎么回事？」

　　没办法，诗人只得把刚刚想的、其实也是事实，说了一遍。醉鬼，掐着诗人的脖子，两眼对着诗人的两眼问：「你信吗？」

　　诗人，差点说出口，「我也不太信」。可，这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。诗人，期待美少妇的自辩；可，转而一想，这种时候，美少妇的自辩、又能有啥用呢？

　　醉鬼，像拎只小鸡似的，掐着诗人的脖子、一把将他揪到阳台上，道：「你爬回去，给我看看。」

　　诗人，这时才发现：从自家过来的三个支点，从美少妇家望过去、却是光秃秃的、好像并不存在。而从楼上、往地面看去，乖乖，二十几层的楼，比最高的攀岩、都起码要高出好几倍。

　　而这时，醉鬼却发现了阳台上的、美少妇的一只拖鞋，道：「好家伙，忙得鞋掉了一只、都不知道？」

　　此刻，诗人瞅了一眼美少妇的脚，才发现，美少妇的那双脚上、确实只穿了一只拖鞋。

　　诗人想，美少妇、是被家暴惯的，指望她反抗、是指望不上的，只有靠自己、靠自己与恶势力斗争，为美少妇争取自由、解放。当然，此时的辩解、也是无力的，所以、要反守为攻，把醉鬼的嚣张气焰、给打下去。

　　如是，诗人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，道：「你说吧，想咋样？老实跟你说，我看你不顺眼、已经很久了，我想报警、打110、也已经无数次了。对于你这种酒鬼、醉鬼，我早就忍无可忍了。你天天喝醉了、回来打老婆，算什么本事、算什么男人？」

　　谁料，醉鬼还没有来得及说话，美少妇却已抢着嚷嚷了：「什么呀？什么呀？哪来的『天天打老婆』？人家、那是爱爱。」

　　爱爱？啥叫「爱爱」？诗人，没有结过婚，他不懂、啥是「爱爱」。

　　后来，后来自然是「醉鬼」大哥、大人有大量。

　　再后来，则是、诗人搬离了那个小区。据说，如今他已不再写诗，也不再攀岩了。

　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顾晓军 2020-12-4 南京

　

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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