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是“批评”
——读顾晓军《文学散论》
顾师在《文学散论》中批评了我的一篇“小小说”,以“小说”的标准来衡量,的确犯了严重的错误,第一是没想那么多,但写作者是要多想一些的,《小说的横写与纵写》①“小说,是社会的、公共的文化与艺术类产品。小说,应该顾及他人的感受。”第二是不懂立体思维,《闲话国际会议》“立体的构思,训练着立体的思维。”《文学ABC》“构思,是创作者筹划作品的必然。”第三是不该冠以“小小说”之名,论体裁,那只是一篇散文,我是真做了一个梦,并如实地记录下了这个梦。
《小说写作的三个问题》“小说的立意,与论文的立论不同——论文的立论,是正面的、直书的;而小说的立意,则往往是含蓄的、甚至是隐晦的,是作者留给读者的感受。”迄今为止,事实上,我没有写过一篇“小说”,哪怕是很短的,诸多文学形式中,我唯一有点经验的,是“旧体诗”,部分地,也是出于“职业”和“专业”的需要,我给学生讲古代汉语常识,总不能自己一样不会吧。因为我写旧体诗,所以对顾师《文学散论》针对旧体诗部分的批评,不敢苟同,但尊重顾师的意见。我不写小说,但写小说评论。评论,不仅有文学的、也有社会学的意义。“接受美学”非常重视读者反馈,人人皆可“评论”。但“评论”与“批评”不同,“批评”是关于文学的“理论”②,帮助读者“判断”,提供评论“标准”。顾师是小说行家,在《文学散论》中对小说及小说家们多有“批评”,高屋建瓴,值得后学关注与借鉴。
第一是“批评”的对象,“刀下不斩无名之辈”。
国外,顾师主要研读了“三大短篇小说之王”莫泊桑、欧•亨利、契诃夫的作品;国内,主要分析了张爱玲热、钱钟书热等现象,兼及鲁迅、茅盾、老舍、巴金、龙应台、莫言、王小波、韩寒等等。
第二是“批评”的目的,为“写作”也为“思想”。
写作,该注意哪些问题呢?写作,是一种理性的行为。学习者,取法乎上仅得其中。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者所在皆是,所以首先要擦亮眼睛,免得贻误终身,“择其善者而从之,其不善者而改之”③。
第三是“批评”的方法,“俯视”而非“仰视”法。
因为是讲“方法”,所以只举几个例子:
1、批评欧•亨利“抢镜头”和“浅”。
《偷情•抢镜头》“欧•亨利的小说的构思、非常智慧,智慧得无可挑剔。”“反过来说、大家是否意识到,客观上、是欧•亨利在构思小说时的自我表现、表现自己的智慧,而伤害了、他作品表现人物及其命运的、应有的主要功能?”“而本末倒置的结果,是欧•亨利、给读者留下了,他自己的名字、他小说的篇名,而‘没有留下’、他小说中的人物的名字、及人物的命运等等。”
《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》“相比,莫泊桑的《项链》、绝对在《最后一片藤叶》之下。《项链》,也是欧•亨利一类的写法、也有不可多得的浑然天成与不可复制(有品位的人,不可能再写借啥、丢了、买一个还,结果、原先的、反而是假的),但、《最后一片藤叶》有感人之处,而《项链》、是轻讽刺、缺乏内在的分量。当然,《项链》也是成功的;它的成功之处,是写了一贵重的东西,易让人记住、堵住了复制之路。然,写出最优秀的《最后一片藤叶》的欧•亨利、不等于是最优秀的作家,相比、欧•亨利浅、思想上没有深度与厚度;在这些方面,在对世界、社会和生活的认识与思考上,他不如契诃夫。”
2、批评契诃夫“浅薄”和赞赏莫泊桑“狡猾”。
《文学与文学评论及装碧》“《胜利者》,写一小官员、请大家吃喝、诉苦,……这篇小说与《变色龙》、《小公务员之死》一样,是用漫画的手法、写的一篇讽刺小品。这篇小品,让我又一次看到了契诃夫、善于抓住问题,但、其本质上则很浅薄。”“能抓住社会与生活中的现象与人物、原本是好的,然、如果不能像《套中人》那样、挖掘出别人看不到的东西,而一味讽刺与挖苦、甚至煽动仇恨,这、其实是种浅薄。而契诃夫,就具有这样的浅薄,他的很多作品、都流露出这种浅薄。”
《莫泊桑戏弄了浅薄者》“事实上,狡猾的莫泊桑、是在戏弄所有的浅薄者,把当、给了浅薄者们上。”“短篇小说《菲菲小姐》,莫泊桑是明写占领军少尉冯•艾里克、暗写法国妓女拉歇乐,是讴歌这位身份低微的妓女、为祖国的荣誉、奋不顾身、不惜刺杀了他原本的服务对象。”“也只有这位身份低微而又柔弱、为祖国与祖国的荣誉挺身而出的妓女,才配被誉为‘菲菲’、被赞美与形容成花草茂盛、美丽的样子。试问,那占领军少尉配‘菲菲’二字吗?”“我的同胞、我的浅薄的同胞们,被莫泊桑戏弄了、被莫泊桑的狡猾戏弄了。我发誓:我顾晓军、一定会找个机会,宰了这狡猾的莫泊桑。”
3、批评张爱玲的“视角”和“构思”。
《读张爱玲小说之随笔》“《色•戒》应该是王佳芝的视角。是不?可、看到后来,又有‘他提醒自己,要记得告诉他太太说话小心点……’。如是,作者张爱玲、岂不是全能神教”,“又拜读张爱玲的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。问题是:既然张爱玲是全能神教,那么,后来振保变坏了、怎没有突发事件之类的交代?没有也罢,小说的最后、张爱玲这样写道‘第二天起床,振保改过自新,又变了个好人。’”“是张爱玲、还是个小学生呢?”
《小说的构思与本意及风格》“‘误会法’、‘翻盘’、‘亮底’,是欧•亨利小说的构思与结构的特色,也是西方的一些小说的构思与结构的特点。”“鲁迅的三大代表作《阿Q正传》《孔乙己》《祝福》,就都没有用‘误会法’、‘翻盘’、‘亮底’之类,而是‘直抒胸臆’的写法。”“从小说的构思与结构、‘误会法’、‘翻盘’、‘亮底’之类来说,张爱玲的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、《殷宝滟送花楼会》、《沉香屑 第一炉香》和《沉香屑 第二炉香》,都不存在构思与结构。”
4、批评王小波“油”和钱钟书“书呆子”。
《王小波是鸡巴,李银河是他妈》“刚刚看了王小波的《变形记》,我没有看完、大概只看了不到一半。我知道了,王小波的写法、就是半真半假、似真似假,把话反过来说。这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想象力,这么说、我可以一直不停地说一天、说一星期、说一年。”“说王小波写的东西、几乎全都出版了。……这不正说明你是党的人?你爷爷我顾晓军、写了几十年、一本书也没有出版,这才牛碧!说明我是党的封杀对象、说明我才是有独立精神的自由思想家!”
《扯卵蛋的钱钟书》“我过去知道的,《围城》喻婚姻,想进的未必能进的去、想出的未必能出的来……是好的,这也可以喻人生。但,行文的水平、绝对在张爱玲之下(难怪有人要吹捧张爱玲,原来如此、是矮子里面拔将军)。除《围城》外,钱钟书的、所谓短篇小说,是扯鸡巴蛋!与王小波差不多,区别在于:王小波插队、下放,在社会底层混过,比较油,精通半真半假、似真似假、以假乱真,把话反过来说、胡说八道之道。而钱钟书,整个儿是个书呆子!扯些自以为好笑、别人却笑不出来的所谓幽默的、鸡巴蛋!”
当然,“批评”之后必须“树立”,恢复文学“常识”。
1、象征与构思,构思为重。
《文学ABC》“我有个不确定的想法:是不是西方人、不懂象征?反正,在中国的小说中、象征是比比皆是。”“鲁迅的《药》、是说这个民族病了,而茅盾的《子夜》、是说天亮之前……即便莫言的《蛙》,不也是说中国人特能繁殖?诺贝尔文学奖把《蛙》当反计划生育、我就想笑,按其象征的寓意、难道不是在支持计划生育?象征,其实就是——借某形象暗示、以物征人征事,使作品增加厚度、变得寓意深刻、韵味无穷。”
《文学ABC》“一篇短篇小说、怎么可以有两个以上的视角?当然,如果是蓄意安排的、不断变换视角,也不是不可以。但,张爱玲的《色•戒》、显然是无意之中的、作者自己不自觉的变换视角,这、就不能不说是作者构思上的失败、或根本一开始就没有构思、想到哪写到哪。”“构思,其实就是——你写作的目的,十分清楚;且你想要怎样到达的、你的写作的目的的路径、也十分清楚。如此而已。”《文学ABC(二)》“‘象征’与‘构思’,构思为重;只要作品有构思,有没有象征、皆可成立。然,反过来说,只要作品有象征意味、就很难说作品是没有构思的。”
2、描写与立意,立意为先。
《文学ABC(二)》“以物喻物、以形象抓人,描写的第一境界。描写的第二境界,则是文字的表现力。”“描写的第三境界,是无景、无景胜有景,从内心、感受……去写。所谓景,在人物的心中;所谓景,在读者的感受中。”“‘描写、于小说、乃雕虫小技’……社会在变,描写不也该升级?至少莫泊桑、契诃夫、欧•亨利等所谓‘大师’、‘巨匠’的、所谓名著里的、所谓描写,在今天、在我看来,都很垃圾!还不如张爱玲。”
《文学ABC(二)》“立意,也有三种境界。第一种境界,当是张爱玲这样的:自己,不知道自己写的、有没有意思;或者,自以为自己写的很有意思、其实没有意思。”“立意的第二种境界,就是自己很清楚在做什么、自以为很有意义。刚提到的鲁迅,就属于这一类。”“很艺术地、很文学地去表达,可以使意境无穷、横看成岭侧成峰……这、就是立意的第三种境界。”“总之,立意、统帅描写;反过来,描写、为立意服务。”
3、简单与多意,多意为上。
《文学性》“立意的第一种境界,是张爱玲式的糊里糊涂,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、想表达什么;第二种境界,是鲁迅式的简单、直奔主题;第三种境界,是顾晓军式的尽可能曲笔、甚至强调作品的多意性。”“太‘简单、直奔主题’、就没有什么文学性,或者说、文学性较差,是不?而‘糊里糊涂,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、想表达什么’,即使有文学性、也是一种低级的文学性(与‘尽可能曲笔、甚至强调作品的多意性’相比),是不是?”
《文学性(二)》“其一:文学性,与作品的整体相关、与一两句话无关。”“其二:文学性,就贵在于创造、包括不自己重复自己。”《小说写作的三个问题》“一、选材。有的材可用,有的材不可用。”“二、处理。材料选对了,处理错了,这也算是常事。”“三、立意。小说与写其他文章一样,立意至关重要。”“小说,千变万化,全在于领会了。”
我个人,暂时没有当小说家的愿望,连写小说评论,也属“无心插柳”,但将顾师写作经验略加总结、梳理,以为可向有志者推荐,推荐读《文学散论》,另外,这对我下一步的评论也大有好处。上周,顾师文中提到或许将来会出版《文学散论》④,并且还要再多加些文章进去,这可真是好消息,我们,期盼。
注释:
①本文引用,除非特殊注明,均为《文学散论》中的文章。
②参考阿伦特写的《瓦尔特•本雅明:1892——1940》“如果,打个比方,我们把不断生长的作品视为一个火葬柴堆,那它的评论者就可比作一个化学家,而它的批评家则可比作炼金术士。前者仅有木柴和灰烬作为分析的对象,后者则关注火焰本身的奥秘:活着的奥秘。因此,批评家探究这种真理:它生动的火焰在过去的干柴和逝去生活的灰烬上持续地燃烧。”《启迪 本雅明文选•导言》25页
,三联书店2008年9月。
③《论语•述而》。
④雅典学园博客《我的被动的学术人生》。
2016/7/17
作者系顾门弟子、北大博士、云大文学院教师,曾用网名:贞云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