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2月13日星期三

顾晓军小说:爱上发廊女




爱上发廊女
 
    --顾晓军小说之八(一卷:爱上发廊女)
 
 
  闷雷炸响,在远方。
  闪电,一次、又一次,撕扯着天穹的黑幕。
  一如天堤崩塌,天洪暴发;天水,咆哮着扑下来。
  暴雨,洗劫着他的身体、与心;洗劫着,他的整个世界。
  雨水,象是直接灌进了他的胸腔;他的心,浮了起来,在一片汪洋般的水面上,飘……四周,空荡荡的,连一根救命的稻草也找不到。
 
  他,走在雨中。
  暴雨,不理会他,依旧下着、不停地下着……雨水,使街上那串长蛇般蜿蜒的灯光变得漓迷。
  他,喝了点酒;身子,有点儿晃、有点儿飘……两腿,也象拔萝卜似的,拔了这一个、又去拔那一个。
  爱,与恨;生,与死……纠缠着他。
  苍天啊,咱只不过是个大二的学生娃,为什么要将这么重大的命题丢给咱,叫咱该咋办呵?
 
  他,大着舌头,问苍天。
  苍天,也不理会他,只管一个劲地排谴那天河里的泛滥之水。
  不能爱,又恨不起来。没法生,还不能去死吗?
  他在想:天下之大,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咱呢?
  都说苍天有眼。苍天,咋就没有一点眷顾?他觉着:活不下去了、没法活下去。
  自然,真的要痛下决心、了断眼前的一切,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  就这么走着,跟着那串漓迷的灯光,任凭暴雨肆虐;他,朝着大桥的方向……依旧,象拔萝卜似的,一步、一步地前行。
 
  暴雨依旧。长街,变成了浅河。
  头顶上,暴雨哗哗啦啦;脚底下,积水滔滔滚滚……他,在雨中吃力地前行;腿,一提、又一提……真的象拔萝卜了。
 
  那天的雨,也疯狂。他,认识了她。
  因为暴雨,哪里也去不了;他,独自呆在宿舍里,心境奇好。但,就是不想看书、不想看;想玩,想放纵一下自己。
  玩什么呢?宿舍里,可玩的东西真不多。他,打开了电脑,打开了自己的邮箱;一封陌生人的来信,随手点开……一束白色的蔷薇,弹入眼帘。
  那是一束什么样的花呀?洁白、素雅,略带娇媚,美不胜收!
  他,被深深地感动了。立即,给对方回了个伊妹儿。不一会,有了回音,对方请他加她的QQ
 
  在QQ上聊,聊了没多会;他,就有一种相见狠晚的感觉。
  大约,对方也有这种感觉,邀他:一同去外地旅游。
  他说:去不了,要上课。末了,还告诉人家,自己是大二学生。
  真笨!末了那句话刚发出去,他就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。
  他,时不时会做出一些傻事。当然,也不是很过份,只是与身份不那么相符。
  对于自己的愚蠢,很是耿耿于怀。平时,他就怕被人发现:自己,有那么一点点傻。此刻,就更是这样了。
  以往,上网聊天,总是躲躲闪闪,不愿透露真实信息,更怕对方问这问那;今天,这是怎么了?说不清。真的,说不清。
  他,并不知道――爱,已无端地萌生。
 
  爱,这个东西:有时候,你精心培育;它,却奄奄的,呈半死不活状。有时侯,你不曾期遇;它,却骤然而至,缠的你死去活来。
  他的脑子里,不知怎么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:很想很想,与对方视屏。
  可,他又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表达,怎样才算是比较委婉。
  正犯难,QQ上出现一行字:对方请求视屏连接。
  哇!他高兴的差点晕过去。
 
  雨,似乎小了点。街上的水,却不见小。
  他,依旧在雨中、在积水里,一步、又一步地,拔他的萝卜。
  其实,他不讨厌雨。
  他,来自缺水的农村;雨,是农家的命根子。且,自打在雨天里,认识了那个美丽的女孩;他,就更加喜欢雨了。
  他,喜欢在雨天里,想她、想她那水灵灵的样子。
 
  想到那美人儿……他又情不自禁的笑了。
  说真的,校园里的校花、美女,也多的是;不过,就是没有她那么美、那么艳,那么地动人。
  嘿!那种美艳,看上一眼,就、就……想着、想着,下面的家伙就不老实、不听话了。
  平时,他会训斥着自己:晕!大夏天的,凸起一块,象啥?让室友瞧见,又要被人家耻笑。
  在这种时候,他总会去想“一九一二”,以便分散注意力。
 
  一九一二,是一处民国建筑群,是他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里的新景观,类似于上海的新世界。
  那是个高消费的去处。平时,也都是些外籍人士、时尚一族、白领阶层,常光顾。
  自然,还有一种人也喜欢往那里钻,那就是“鸡”。
  这些,当时并不清楚,只觉着:她第一次带他去那里玩时,很兴奋、很开心。
 
  那晚,她点了一瓶红酒、几样西点。
  他与她,就在那很高雅的、梦幻般的,具有一种西洋韵味的氛围里,很有情调地聊。
  买单时,他傻眼了。
  自然,是她帮他解的围、买的单。
  从那时起,他就知道:她也很爱他。倘若,不是爱的话,恐怕没有哪个女孩子,肯在男孩身上花钱、花那么多的钱。
 
  打那以后,一九一二便是他俩常去的地方。
  当然,他不是吃软饭的。每去一次,总会增长一分奋斗的决心;他发誓:要好好读书!将来赚大钱,好好地报答她,好好地爱她。
  对她,他也有不甚满意的地方。总觉着:她有点神神秘秘的,似有什么瞒着自己,不让看透。
  不过,他替她着想:女孩嘛,总有些不便说的事。再说,歌里不也是这么唱的:女孩子的脾气,总是怪怪的。
  他还觉着:南方的女孩,就是鬼。
  鬼就鬼一点吧,哪能象咱那里的女娃子呢?谁叫她长得美?谁又叫咱喜欢她那美?也许,这就是命?
 
  雨,更小了,小得如岚如雾。那一长串漓迷的灯光,变得更加漓迷。
  他,没有心思欣赏美景,只觉着很热、很闷。细细绒绒的雨星子,痒人;跟他的心情一样,让人难忍难受。
  他,很懊悔!
  也许,不该遇见、不该疑心、不该跟踪、不该痛苦……也许,有一万个也许与不该!但,他唯独没有去想;也许,原本就不该去爱。
  没想,是他不可能这么想;因为,直到现在,他依然爱着她,深深地爱着。且,这份情感好象烈酒;越窖,就越发浓烈。
  怨不得她,只能怨自己。
 
  他想:没事,干嘛一个人去一九一二呢?又没钱,在四周转转,能有多大意思呢?搞什么情调嘛?这下可好,正巧看见了。
  一个男孩,见自己心爱的女孩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,能不疑心?能不跟踪?能不痛苦?他问自己。
  不能!
  他仔仔细细地想了又想,觉着:因为有爱,不可能不疑心,也不可能不痛苦。但,可以不跟踪的。一个有品位的人,不该去跟踪自己心爱的女孩。
  后悔呀!他使劲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。
 
  那天,他一个人去一九一二转悠,恰巧看见一个象她的女孩;而且,身边的那个男人对她举止亲昵,很不正常。
  于是,他就象电影里的特务,一直跟着、跟着……终于看清楚了:确实是她。
  不知道是什么在驱使着,他决心:跟到底!
  “轰!”见那个男的,一直将她送到旋转的三色灯处,又搂又抱一番后,才扬长而去;而她,进了那家美容超市。
  他,差一点晕过去。
 
  再傻,他也知道,这是个什么样的去处。
  有的地方,管这种去处叫发廊;也有的地方,叫发屋。这座城里,管这种地方叫洗头房;而那里的老板,打的招牌是:美容超市。且那旋转的三色灯,大概到处都是一样的吧?
  苦不堪言!他一屁股坐在地上,脑子里象是塞进了一团乱麻,怎么理也理不清。
  好吃好喝,原来用的都是人家这么赚来的钱?他,真想左右开弓扇自己的耳光。
  他,也恨她,为什么不早说?可想想,又觉着恨不起来了。
  想到相识以来,她对自己的种种好处……他,反觉着:她,很有点俠气、很有点那种牺牲的精神。
 
  雨,似乎停了,没有风。
  风,在风窝子里,积蓄着力量。
 
  男人,终归是男人。
  刚刚还觉着:她,很伟大!象杜十娘、李香君……可没一会,他便又决定:进去,看个究竟。
  也许,是觉着被欺骗了。他的脸,拉得老长老长,象驴一样……不过,因为俊秀、因为儒雅;所以,看起来还并不是很吓人。
  当老板娘笑着迎上来,问他要哪一个小姐敲背时;他,又傻眼了,勇气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傻气。
  难堪!他觉着难堪极了。
  幸好,她出来了,为他解了围。
  她,很是得意;告诉她的姐妹们,说是自己的男朋友。
  从她姐妹的眼睛里,他读到了羡慕。
 
  手搀着手,到了大街上;俩人,立马吵了起来。
  她,埋怨他:跟踪。
  他,训斥她:干什么不行?非得干这个?
  有什么办法?她道:父亲刚去世。妈妈有病,躺在床上,看病、要钱;弟弟刚上大学,也要钱。家里房子快要倒了,翻盖,还是要钱。
  钱、钱、钱……真是害人的东西!
  悲情,使他俩相拥,相互抹着泪,哭成了一团。
  渐渐,有看热闹的人,围拢来。
  他俩赶紧逃回洗头房。
 
  她,将他领进一个在一间屋子里隔成几间的半截小屋。
  这,是他第一次进入这样的空间。
  半截小屋里,只有一张床,床的下面是地柜;床前,只有一尺宽的空间。一边,是半截门;另一边的墙角嵌着一块搁板,可以放茶杯。中间的半截墙壁上,钉着个衣帽勾。
  灯光,昏昏暗暗的。
  也许,吵够了、哭累了。他俩,无语,相拥着;彼此,轻轻地爱抚。
  渐渐地、不由自主地……他下面的那家伙,又不听话了……她也感觉到了,紧紧地、很用力地抱着他。
 
  烫!火爎火烧的感觉。他,努力地克制着自己。
  她,轻轻地耳语:“给你吧?”
  他,一惊!楞住了。
  也许她误会了。猛地,将他一推,她怒道:“我还是处女!我们几个姐妹,都是只打飞机,不做事的!”
  处女!他心里一拎,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;末了,好奇地问:“什么叫打飞机?”
  “问什么问?男人,就没一个好东西!”
  没趣,目送着她出去为他续开水;一个人坐在昏暗中,想到她的家境、想到自己那个破败的家,觉着:万恶钱之首!
 
  雨,又下大了。
  风蓄着的力量,也释放出来,摇撼着行道树。
  没有了爱。他,象无家可归的流浪儿;在长街上,漂泊。
 
  那晚,也许经历得太多。疲惫,使他不知不觉地睡去,睡的很沉很沉、很香很香。
  醒来,已是早晨。
  她,己不在了。
  他,问老板娘。老板娘,拿出她为他准备的早点,说她有事出去了。
  他急着回学校,捧着早点,就匆匆地离开了那里。
  下午,当他再来找她时,老板娘告诉他:她已走了,不在这里做了。
  他问:到那里去了?回答:不知道。
  他,几乎要疯了。
 
  在这座城市里,他沿街找,找遍了所有的洗头房、找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
  学业,也荒废了。
  他不明白:她,为什么要离开自己?且消失的无影无踪?
  他有一种感觉:她,还在这座城市,还在干这行当。但,他就是找不到她;她,就是不让他找到。
  他想:是她已经不再爱自己了吗?
  这,他就错了。
  也许,他永远也不会明白。
  她,正是因为深深地爱着他,才决定要离开他;且,这一切,是在她将女儿身给他时,就已经决定了的。
  其实,眼下这结果,是在他闯洗头房时,就已经注定了;甚至,是在他跟踪时,就已经注定了。
 
  他想:其实,自己已经理解她了,为什么还要离去呢?
  他甚至还想:只要俩人一起努力,虽没有一个美好的青春岁月;但,也可以有一个富足的中年,或有一个幸福的晚年。
  他实在不明白:她,为什么要离去,为什么要抛下自己?
  突然,一个很怪的念头冒了出来:她这样的人,是不是不需要爱?
  这,他就更错了。
  无论,哪种行当的人,都需要爱。
  即便堕落,也不管堕落到什么地步;只要是人,都需要爱。
  而象她这样的人,不仅仅是需要爱;甚至,是渴望爱--被爱、与真正地去爱一个人。
 
  这些,说来也已晚了;于他,已没有太大意义。
  这,是他的初恋;他把这份爱,看得很重很重。因为失去了,他正在糟蹋自己。
  没几日,他已显得有些衰老;最重要的,是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  雨,依旧哗哗;灯光,却漓迷得醉人。
  他,无心观顾;对一切,他都已失去了兴趣。
  他依旧,象拔萝卜似的,在雨中;大桥,已越来越近……
  他,向着大桥,一步、一步地前行。
 
  但愿--
  在桥头,他能翻然悔悟。
 
 
              顾晓军 2005-7-3 南京
 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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