怎样玩好“误会法”(二稿)
——顾晓军主义:文学散论•三千八百七十二
短篇小说中的“误会法”与短篇小说中的象征一样,是短篇小说之创意中的一种。且“误会法”与象征一样,是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中、常见与常用的一种手段。
甚至,“误会法”比象征在短篇小说中更常见与常用,也更容易掌握。第一个“更常见与常用”,虽没有数据支持,但,至少我们平时见到的小说,用“误会法”的要比用象征的概率高得多;此外,日本作家星新一的一千多篇小说、几乎都运用了“误会法”。
第二个“更容易掌握”,虽也没有数据支持,但,频繁运用象征手法的作家、尤其是名作家,除我之外就很少见了。且,本书前面也已论证了莫泊桑、欧•亨利、契诃夫等,皆不善于运用象征;而莫泊桑、欧•亨利等,则全都有运用“误会法”的短篇小说的极品存世。由此可见,“误会法”当比象征、更容易掌握。
此外,我们已在〈怎样玩好创意〉之中介绍:象征与“误会法”,如今已成为短篇小说创作中的一种“套路”。既然是“套路”,就说明竞相效仿的人众多;而于习作者,掌握一些必要的套路,我以为还是很有必要的。
“误会法”,于短篇小说的创作,大多在创意阶段、即需寻找且找到可误会的人和事,再在构思时与行文中、继续误导,一路尽可能将设置的“误会”推向极致;最后,再通过某个节点,突然“翻盘”,亮出底牌、抖出包袱,让读者恍然大悟、从而得到一种阅读的快感。
“误会法”的误导,是“善意”的;因此,于作者与读者的关系是——作者把读者骗得越凶越狠,读者反而越是佩服作者的才华。当然,这一切的关键,是“翻盘”后再回头看——一路的误导,皆是合理的。而“翻盘”时,又是能轻而易举地推翻误导的;“翻盘”的底牌,更是正确的、无可挑剔的。被“骗”的过程,当是读者自愿入局、入套,与作者同饮智慧的甘露。
如我的小说〈很黄很暴力〉——开篇,即以我在“打倒鲁迅”中被〈作家顾晓军,我发现你在手淫〉、〈顾晓军是自慰癖还是强迫症〉、〈到了更年期也不能割老阴茎——驳顾晓军〉、〈顾晓军大叔滚蛋〉、〈打倒顾晓军〉等万余篇文章痛骂,紧扣当时的网络流行语“很黄,很暴力”;随后,是我夜游玄武湖。在湖畔,仰望星空;在水边,与老蒋、老毛等对话……
而后,出现两位美女、姐妹花,问时间。出于关切,劝她们“夜深了,快回家去吧”,却被她俩抛来一朵甜美的微笑;如是,对着远去的美女的背影,浮想联翩。正当后悔不迭时,两美女复转来;如是,海聊。从网络、到文章,再到武功,还即兴借着月色、走了趟南拳。在“呵,好无敌!”、“人才哇!”、“偶像哦!”、“爱慕死了呢!”等,及姐妹花为争夺而斗嘴中,如痴如醉。
这时,姐妹花拿出、打开易拉罐,把啤酒送到我嘴边……“春夜、美酒、姐妹花;湖畔、月色、你我她……”等等、等等中,我醉了。第二天清晨醒来,才发现:浑身一丝不挂,被麻醉抢劫了。“呵,很黄、很暴力!”的小说结束句,又回到了开篇的首句。
“误会法”的〈很黄很暴力〉,首先在创意阶段找到了麻醉抢劫,这一可误导、亦可最终“翻盘”的东西(要想玩“误会法”,就必须有这类的东西),而后在构思时与行文中扣住标题“很黄很暴力”,再以“艳遇”、一路尽可能地将误导推向极致;最后,“翻盘”,亮底牌、抖包袱——被麻醉抢劫。
这就是“误会法”,及其运用于小说中的具体写法。小说一路美景、美人、美情,引领读者读春夜、湖畔、月色,你侬我侬、情意绵绵……而到结尾,才翻出了“麻醉抢劫”。用“麻抢”,告诫人们:任何时候,都不要忘乎所以——既然天上不会掉馅饼,就更不会掉美女;何况,还是姐妹花、并蒂莲。哪来这等好事?
正因是麻醉抢劫,才会有两美女,大半夜陪着一老头玩、海聊、请喝酒等等;而这一切,也就全合情合理了。读者也乐得在小说中、跟着“误会法”看热闹,从感受那“湖畔、春风、月色、花丛、美人”到在“处处闻啼鸟”中“一丝不挂”醒来、的被麻抢的整个过程,并因此得到警醒。
〈为官〉,则以“地根松动,日本四岛、整体漂移,漂到了太平洋的中间去”等荒诞的语言开篇,导出“昨天,我在家里写小说,厅里叫我去开会。赶到会场,已经要散会了;老厅长、瞅了我一眼,说:‘还有件事,就明天宣布吧!’”如是,大家皆以为“厅长的宝座,在向我招手”,而后便上演了一夜的闹剧。
这闹剧中,有“换场子”、“反对浪费”、“为官,讲究:清正、廉洁”、“人民的小酒、喝不醉,我喝人民、也不醉”,“右边、一脚,左边、一脚”、“左脚,朝右;右脚,向左……路,还是很直的么”等等丑态;更有“大家、都叫我什么?厅座”、“不要这么叫。在没有正式宣布之前……”,“啥,在厅座的正确领导下”、“还没有领导,怎么正确”,及“在今天这个场合,官话……大家就不要说了”。
如是,就“村骗乡,乡骗县,一直骗到国务院;国务院、下文件,一级一级照着念……”、“照着念、照着念……到我这里难兑现,难、兑、现!”及一览无余的“钱权美色我爱你,好比老鼠爱大米”、“让下面、娱乐一下”、“洗澡,就不要搞特殊化了;一个人洗,太浪费……和女性一起洗”、“不能叫小姐。现在,反腐败……你,叫小姐,我就腐败了。你,不叫小姐;我,就没腐败”等官本色。
在“紧紧地抓住:一个中心、两个基本点”、“别忘了打伞。湿身事小,淋病就麻烦了”、“人民的小姐、得陪睡”、“小姐睡我、不喊累,我睡人民、不怕累……”之后,就是“给我送礼的,我记不住;不给我送礼的,我一定得记住”。
是夜,还有“与领导同志、打牌之前,尤其要约法三章——不、可以:让吃牌、有意出冲、有和也不和……”等;如是,自然就“每天、摸几圈……一月,就能赢100万;一年,能弄1000万!”等等。
热闹了一夜。谁料,第二天,老厅长那“还有件事,就明天宣布吧”,竟是“我双规”。如是,便有了“有没有搞错呵?”、“比我腐败的人,不有得是?”等等的“鸣冤叫屈”。
这,就是“误会法”。不用“误会法”,就很难以第一人称、展示官场的黑暗与腐败;即使能够称展示,也很难展示出官员们贪婪而又虚伪的嘴脸。
此外,“误会法”也分两种:一种,是明的;另一种,则是暗的。暗的“误会法”,则需要瞒过读者,最终才“翻盘”、抖真相,让读者恍然大悟。如以上的〈很黄很暴力〉、〈为官〉,以及莫泊桑的〈项链〉、欧•亨利的〈麦琪的礼物〉和〈最后一片藤叶〉等。
暗的“误会法”,在短篇小说中很常见。而明的“误会法”,虽多运用于电视剧等,但在短篇小说中也有。如我的〈兵马俑〉、〈女流氓〉等(一会,给大家剖析)。
而明的“误会法”,则是让读者全都明白,只让小说中的主人公之间误会。明的“误会法”,有个特点——就是让读者或观众,为小说或影视中的主人公着急。而这,自然也就构成了悬念,引人入胜。
我的〈兵马俑〉就是这般——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农民张三,喜欢兵马俑,被村里人叫成“兵马俑”;丰收后,“兵马俑”带着妻子、女儿去西安。不料,到西安后,在街头遇上醉鬼;女儿躲让不及,被醉汉滋事、吃了记耳光。“兵马俑”老实本分,但,不乏爱妻护女的男人本色;如是,拔拳就是一下。而这一老拳,正中醉汉太阳穴;如是,另两醉汉酒也醒了一半,叫喊“打死人了!”
“兵马俑”知道躲不过官司,但怕女儿看到自己被抓的情景、不利于女儿今后的成长,便赶紧叫妻子带着女儿离开西安、连夜回到了南京。而“兵马俑”自己,却留了下来、承担法律责任。
“兵马俑”果真被判刑、被改造。为了女儿,妻子遵照“兵马俑”的嘱托,“村里、村外,挨家挨户地跪求:无论如何,千万别让我女儿知道她爸的事”、“周围十里八乡的族长们,都感动了,发话道:不许说!谁家的孩子说漏了,掌大人的嘴;大人说漏了,掌老人的嘴;老人说漏了,掌族长的嘴。”如是,“善良的人们,就这么用善良的欺骗,维护着孩子的成长。”
那边,“兵马俑”服刑、诚心诚意地改造。终于,刑满释放了。“兵马俑”内疚,没能为女儿的成长做过什么;如是,他在离家不是很远的地方住下,打工挣钱、要为女儿上大学出一把力。
“兵马俑”,一人打着几份工。然,不幸又降临他;他病倒了,查出已是癌症晚期。妻子不容分说,把“兵马俑”接回家去;“兵马俑”怕女儿接受不了,让妻子不要在女儿面前公开他的亲生父亲的身份。然而,正因为没有公开身份,女儿与“兵马俑”最终产生了矛盾。
当女儿要赶“兵马俑”走时,“兵马俑”的爱妻、从未对女儿有过重言的母亲吼了:“他是你亲爸!”
女儿,无法理解母亲,更无法理解“兵马俑”。女儿流着泪,离家出走了。
自然,最终女儿理解了母亲,理解了“兵马俑”、一个做父亲的、对女儿的那无私的爱。
这就是明的、明写的“误会法”——不瞒着读者的,读者知道的,甚至可以说读者也参与其中的、明写的“误会法”。
我的〈女流氓〉,也是明写的“误会法”。但,不是“善意的欺骗”,而是尔虞我诈——女的很漂亮,也很有气质,但岁数不饶人,已沦为站街女;她饿了,可没有钱,兜里只有张五十元的假钞。男的有点小本事,但没有文凭——过去读大学不准谈恋爱,可他谈了,还把女的肚子搞大了,因而被开除,没拿到文凭。经济萧条,有点小本事也不行,男的没了工作;这会,男的也没吃,卡上只剩一块四,兜里只有张五十元,倒是真钞。
男的是出来吃晚饭的,一见女的,性饥渴了,晚饭没吃就上去搭腔。恰巧的是——女的,就是男的当年在大学里搞大肚子的那女的。年头多了,男的没看出来,女的也没看出来。开价、还价,最终谈妥:十块钱,散散步、聊聊天。男的拿出五十,女的找不开;如是,俩人便一路逛,一路胡扯“等我有了钱”如何如何。
女的到家了,问要不要上去坐坐,男的欣然答应。女的解开外套,里面只有红色的胸罩……男的把持不住了,就一起滚到了床上。
完事后,女的要钱,男的却想耍赖。这时,女的一掀被子,亮出身上的刀疤;男的怕了,丢下五十元,穿衣、走人。
出来后,男的想想不对,又折回头,谎说在信用卡上取了钱,又来照顾生意。女的刚洗了澡,就光着身子开了门,俩人又一起滚到床上。完事后,女的又要钱;男的,却凶起来,一掀被子,问“刀疤呢?拿纹身贴纸来蒙我?”男的要回钱,还要女的项链、戒指;女的说全是地摊上买的,递给男的……
拿回了五十元,扔下假项链、假戒指,男的走人。关上门,女的得意了——那男的,拿去的是那张假钞。不一会,那男的又折回来,要那张真钱。女的不给,男的要报警;女的躲在门里,狠了起来,你报警呀!俩人吵起来,男的说女的卖淫,女的说男的嫖娼,还涉嫌强奸;男的说女的用假钞,女的说男的还涉嫌抢劫……不了了之。可,当年热恋的二人,谁也没有认出谁。
〈女流氓〉,用明写的“误会法”,领着读者尽览了——经济萧条下的、底层人的相互倾轧。如是,还用得着再去写那上流社会吗?
此外,在〈女流氓〉运用明写的“误会法”之中,我还混合运用了小说的“巧合法”。因“巧合法”在短篇小说谋篇中的运用、不如“误会法”普遍,所以,我不打算另开章节;因此,这里也就不展开,只是提到而已。有兴趣的朋友,可琢磨下〈女流氓〉,更可去读其他人的有关著作。
值得说一说的、倒是欧•亨利的〈麦琪的礼物〉,这是一篇双向运用了“误会法”的作品。一般运用 “误会法”的作品,都是单向的,尤其是暗写的“误会法”的作品。如,我的〈很黄很暴力〉、〈为官〉等,还有莫泊桑的〈项链〉、欧•亨利的〈最后一片藤叶〉等等。而〈麦琪的礼物〉,则是篇双向运用了“误会法”的作品。
〈麦琪的礼物〉,说的是一对穷困的年轻夫妇,忍痛割爱互赠圣诞礼物。吉姆有块祖传的金表,德拉有一头美丽的秀发。为了在圣诞节送给对方一件礼物,吉姆卖掉了他的金表为德拉买了一套“纯玳瑁做的,边上镶着珠宝”的梳子;而德拉,却剪下、并卖掉了自己的秀发,为吉姆买了一条白金表链。
如是,吉姆有了白金表链,祖传的金表却不在了;而德拉,有了珍贵的梳子,美丽的秀发也已不在了。
欧•亨利的〈麦琪的礼物〉,在思想上、在给读者的认知的启迪上,并不能算是上乘的作品,尤其是于小说最后一段的有关“麦琪的礼物”的画蛇添足的赘叙(在〈怎样玩好创意〉和〈怎样玩好象征〉两章节之中,我也都说过)。然,就欧•亨利在该篇中双向运用了“误会法”这一点上,〈麦琪的礼物〉又能算得上世界短篇小说之林中的佳作。
我个人以为:欧•亨利,确实是位很了不起的作家。比所谓“世界三大短篇小说家”、“短篇小说巨匠”、“世界短篇小说之王”等等称谓中的其他两位——莫泊桑和契诃夫,都要强、强了很多,且不是在同一个档次上。
欧•亨利的的〈最后一片藤叶〉也很值得说说。〈最后一片藤叶〉,是用两条线写的作品——主线,写了琼西和苏两位年轻的女画家;其中,琼西得了肺炎,苏照顾着琼西。而辅线,写的是一位年过六十的画家贝尔门。老贝尔门酗酒,兼做年轻画家们的模特儿;从业四十年了,除了偶尔画点商业广告外,没画过什么,可他老说他要画一幅杰作。
琼西得的肺病越来越严重,她得到了某种心理的暗示:说当窗外那长春藤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,她就要死了。
当苏把琼西的胡思乱想告诉老贝尔门时,贝尔门很轻蔑地嘲笑了琼西的傻想法。然而,当那狂风暴雨肆虐时,老贝尔门却冒雨,攀着梯子、打着灯笼,不顾自己浑身全都湿透、冻凉冰凉,而在凄风苦雨的深夜,去为琼西画下了那“最后一片藤叶”。
凄风苦雨的黑夜过去了,琼西原本以为最后一片藤叶要飘落、她要死了;可当天亮的时候,那藤叶竟然还在。一整天,藤叶都在。又是一个早晨,那藤叶还在。
琼西,从死亡线上熬了过来。贝尔门却去世了——为了那“最后一片藤叶”——老贝尔门,在狂风暴雨的夜里,打着灯笼、攀着梯子,画下了那不再飘落、凋零的“最后一片藤叶”;他自己,却因全身都湿透了、冻凉冰凉的,而得了肺炎……已不在人世了。
这也是运用了“误会法”。第一层,读者总以为琼西和苏是主线、主角,其实老贝尔门才是主线、主角。第二层,人们总以为酗酒、兼做年轻画家们的模特儿、除了偶尔画点商业广告外,从业四十年、没画过什么,却老说要画一幅杰作的老贝尔门不成器。然而,正是这个不成器的老贝尔门,在那狂风暴雨的雨夜,打着灯笼、攀着梯子,为琼西画下延续生命的、永不凋零的“最后一片藤叶”;而不顾自己全身湿透、冻得冰凉,得了肺炎……离开了人世。
这“最后一片藤叶”,难道不是老贝尔门的杰作——他老说要画的杰作吗?
小说的寓意也十分深刻:第一层,不要以假相看人,往往那些身上有一堆毛病的人,才是真正的、生活的主角。第二层,有的人,看似平常,甚至窝囊;而这样的人,往往有真本事,也常要到该出手时、才会出手。第三层,艺术、思想等等之类的东西,其实一直在陶冶着老贝尔门们,那老说要画的杰作,不是老没有去画,而是没到迸发之时;假设苏也想到去画那“最后一片藤叶”,她是否也能画得如此逼真?
欧•亨利的〈最后一片藤叶〉,是篇难得的、思想性与文学性俱佳的杰作。其之文学价值,也超过了〈麦琪的礼物〉。当然,〈最后一片藤叶〉也有不足之处,则留待本书的第二部分“揭开名人名著之面纱”中的〈糟蹋欧•亨利〉的章节里,我再给大家点破。
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中运用“误会法”,有千般的好处,自然也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。其一,“误会法”是种“套路”。正因为是“套路”,所以特讲究“翻盘”、亮底牌、抖包袱。而整篇小说,既要为这类的“套路”服务,都必须在小说的结尾处安排“翻盘”、亮底牌、抖包袱。如是,就很容易影响到人物形象的塑造。当然,〈最后一片藤叶〉与其中的老贝尔门算是例外。
其二,“误会法”很讲究“寻找且找到可误会的人和事”,讲究如〈很黄很暴力〉中的两美女、姐妹花爱老头,而最终的结果是麻醉抢劫、的不对称的统一。也就是说,“误会法”的故事一定要编圆。最忌讳,自己以为编圆了,而读者几乎都在笑。
总之,既然“误会法”是短篇小说创作中的一种“套路”,那么,我们就应该学会它;何更况,任何手艺,都是可以熟能生巧的。
顾晓军 2018-5-26~29 南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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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曉軍及作品初探(劉麗輝著)ISBN 978986950517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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